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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人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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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人淚

夜宴籌備妥當,李府燈火通明,熱鬧異常。

筵席上觥籌交錯,推杯換盞,各路英雄好漢齊聚一堂,豪談壯志,舒展抱負。亦有談論兵法,結交好友,相見恨晚。

晞嬋出來透氣,漫步到了廊下,身後跟隨的婉娘欲言又止,最後還是斟酌開口:“女郎,您可瞧見那位了?”

按理說,那人的名姓本沒甚好遮掩的,可前些時日女郎退婚,和昔日未來姑爺關系微妙,婉娘也就小心了些。晞嬋卻道:“表兄嗎?我瞧見了。”

婉娘一楞,遂道:“老嫗所言,並非襄陽蘇公子,而是跟女郎表兄一同前來的徐刺史。”

晞嬋轉了轉目光,仍舊慢走,並不言語,仿佛無心多談。

路上途徑一處專為安置來客的院落,蘇賢雲闊步走出,喊住了偶然經過的二人。

他攏了攏衣衫,跨出庭院,迎上晞嬋的目光,笑問:“表妹可還好?我聽徐昴說,你遠來荊州,一直不曾有空前來探慰,今日得巧,竟在此處遇見了。”

“一切都好,謝過表兄惦念。”晞嬋彎了彎唇,目光落在她這位表兄身上。蘇賢雲似是打宴堂出來有些時候,已經取冠披發,更衣閑坐,頗有女態嫵媚的俊臉紅潤。

見他似是飲多酒醉,晞嬋又道:“我聽李大人說起,便知表兄今日會來,現在見得,也省去尋找。”她側頭,婉娘將兩盒香取出,遞與蘇賢雲:“這是晞嬋的一片心意,還望表兄不嫌簡陋,就此收下。”

“怎會。”蘇賢雲溫和一笑,一面接過香,一面奇道,“兩盒?”

晞嬋眼睫顫了顫,低聲道:“不知,表兄帳下的裴度裴大人,可曾前來?”

蘇賢雲道:“這倒沒有。他今日有事外出,我堅持要他來放松放松,結交志同道合的摯友,他卻堅決推辭不來,奇怪的很。我也沒多想,他不來,我自是不好強求,便與徐昴相約同往。”

他想了想,猜測道:“表妹忽然問起他......這香有一盒是送於裴度的吧?”

晞嬋瞥見他眸中審視,坦然自若道:“表兄明智。那盒‘君子如蘭’是我提前特意挑選,打算今日趁時送給表兄作見面禮的,忽又想起裴大人曾在豫州府任職,與我父親交好,便想借表兄的利,聊表心意。”

蘇賢雲疑惑頓消,笑道:“表妹有心了,回頭我就把香給裴度送去。平日裏若是得空,不妨多往家中走動,祖母她老人家甚是想念表妹,常說要見上一面。”

兩相行禮告辭後,蘇賢雲“哎”了聲,溫潤如玉的嗓音充滿不解。

“容我多嘴問一句,表妹不是素來......厭惡裴度此人嗎?”

......

筵席將散,前後幾個仆婦匆匆來喊,說是陸夫人邀請,讓晞嬋速速前往。

婉娘又急又無奈,一路在晞嬋身後犯難:“這種時候,筵席上也就君侯他們一群男人暢飲,正是不加管制的熱鬧之時,那孫彧幾次相邀,都被女郎婉拒了去,如今陸夫人等人早就退席回了住處,卻遣人來喊,也不知......唉!”

“婉娘,你想一想,究竟是何等權勢滔天的人物,才敢在君侯的地盤上造次?”

話落,婉娘惆悵點了點頭,只當是自己把人想壞了。

晞嬋見她不再多想,彎了彎唇後,加快步子往宴堂走去。

她剛到階下,便見有一群人魚貫而出。

走在中央的男人面如冠玉,體格結實,一雙鷹眸精明多情。徐昴手臂還搭在身旁舞女的肩上,周圍堵滿了鶯鶯燕燕,巧笑嫣然,偶有幾個伸出玉手,餵他一顆荔枝。

他好色,前世就是人盡皆知的事兒,多的是對手用美人計誘惑。但人盡皆知的另一件事兒,就是這美人計對徐昴從未成功過,只要是送到他床榻的美人,外出狩獵遇到的嬌美女郎,都盡數慘死在他的劍下。

連晞嬋也奇怪,他這般好色的,竟能做到對那些美人痛下殺手。

能近他身的,都是前世家中仆婦規規矩矩挑出來的。若是想通過其他途徑獲得他的寵愛,邂逅芳蹤,和自尋死路也沒什麽兩樣了。

論防範心,家中那些也未必沒有他人安插進來的,但徐昴似是從不在乎,只對奇遇邂逅一類的斬盡殺絕,斷的幹幹凈凈。

這是她為今也不曾想明白的。

以前不是沒有問過,他只道“你舒心便好”,大概是她在這方面愚鈍,還理解的不夠透徹。

瞧見晞嬋,他目光驟冷,權當沒有看見,低頭大笑,挑逗懷中美人:“隨我回屋?”

美人面色嬌羞,佯裝膽怯地輕推他一下,欲拒還迎。惹的徐昴似是心神蕩漾,醉步踉蹌地抱住她,讓身後一群蜂蝶隨著下了臺階,背過身,將他二人圍成一個圈,擋住他人視線。

晞嬋路子被擋,不由皺了皺眉。本想繞道,卻見裏面的徐昴毫不憐香惜玉地一腳踹開其中一名女郎,騰出可站二人的空位,直直地盯向外面的晞嬋。

那女郎痛呼倒在地上。晞嬋回頭叮囑婉娘幾句,婉娘雖心中擔憂,但知不可忤逆,只好上前細心將潸然欲泣的人兒扶起,送往別處上藥去了。

“徐昴,你這是何意?”

聞言,徐昴大笑不止。

今日他心中郁悶,喝了不少,此刻理智喪失了大半。如今見了心心念念的人兒,他更是恨不得拉住她,問問她的心:“我是何意?驚驚怎會不知我是何意?我徐昴,雖貪圖酒色,卻待你視若珍寶,你我二人,海誓山盟!”

晞嬋神色微怔,望向不知何時立在堂門階上的李覃,喉間驟堵。他懶洋洋靠在門框上,提酒慢飲,垂眸漫不經心地睨向圈中傷心欲絕的徐昴,也不出聲打斷,仿佛在看一出好戲,助助酒興。

徐昴不知,還繼續高聲發瘋:“第一年,我背你過河,兩心相許。第二年,我下聘送婚書,私定終生。第三年,我不過是過分悅你,意圖一親芳澤,卻被你一腳踹下塌,哪裏像個被你敬重崇拜的未來夫君?!”

他憤怒質問:“我無過錯,你卻退婚,遠赴荊州。你且說,可是第三年變心的?”

圍成圈的一眾女郎,偷笑的偷笑,嫉妒的嫉妒。

若是前世,晞嬋不定感動的一塌糊塗。可現在她只覺得臉都快被發酒瘋的徐昴丟盡了,盡量平和道:“徐公美人在懷,何必顧念舊情,在他人府上撒野。原因我在信上已寫的清清楚楚,若是徐公不認字,就讓身邊智囊細細解讀,好理解透徹。”

徐昴不服,沈默半晌,道:“你當真不與我修好?”

如今他已經不是當日徐昴,而是占據雍州,有數萬兵力的徐昴。

等不到回答,他眸色黯淡下來,悵然若失道:“我籍籍無名時,是你不慕權貴,鼓勵我,支持我,如今我有能力護住你了,你卻要離開我,晞嬋啊晞嬋,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?”

晞嬋已無心糾纏,作勢要繞道。那徐昴卻突然冷呵一聲,目光死死地盯住她,醉態畢現的面上依舊像個翩翩公子,然行為卻放肆卑鄙。

他既能絕處逢生,成就霸業,氣魄威力自是不容小覷。晞嬋何時被這樣的目光凝視過,當即小臉蒼白,再走動不了一步。

徐昴迅速卻又刻意地摟緊懷中女郎的腰身,一面不錯過晞嬋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,一面扒下幾分那嫵媚女郎的衣襟,探手入內,引得那女郎失聲尖叫,卻又呻吟連連,許是也喝醉了酒,忘卻是在何處,依偎在徐昴懷裏,極為享受地攀附於他。

晞嬋當即蹙緊眉頭,不防急忙用寬袖掩擋,彎身幹嘔了聲。

他竟當真卑鄙至此!

不待她起身奔跑,身後忽然傳來一股甚是好聞,令人不覺心生安定的淡淡檀香。

有一寬厚掌心,蒙住了她的眼睛。

她驚疑不解,卻無奈腹中反胃,唇色依舊蒼白,雙腿難以站穩,仿若一株在風雪裏搖搖欲墜的牡丹,國色天香,卻病態淒憐。

李覃瞧她一眼,唇線緊抿,思忖一番,還是稍稍彎身,將她攔腰抱起,大步一轉,抱著人兒頭也不回地穩步往後堂去了。

約莫過了半炷香。

徐昴暢快擡頭,吩咐身邊扈從:“取交杌來,贈與晞嬋姑娘坐著。”

“主公,”仆從拱手作楫,恭敬道,“晞嬋姑娘早走了。”

......

李覃行至後堂,此時安靜無人,仆婦都在各房外間候著,庭院燈燭長明,照清了懷中嬌小女郎的香汗濕發,想是還未緩過來。

他徑直向她房中走去,晞嬋無意瞥見房中窗明,忙輕扯住他,小聲急道:“君侯......”

李覃低頭,盯向那柔若無骨,輕輕扯住他心前衣物的蔥白手指,沒什麽表情的面上仿佛毫無松動憐惜,冷硬依舊。卻也沒再走動。

她低眸,輕輕向他吐露:“我這副樣子,若是婉娘見了,定會擔憂。我與婉娘惺惺相惜,不忍見她為此垂淚......君侯恩澤,晞嬋願心如磐石,敬而重之。敢問君侯,可否容我在閣樓待上一會兒?”

現在還需李覃抱著走去。

也許是前世對徐昴的感情終歸不同,現今他的另一面越來越廣地展開在她眼前,一時反差太大,這才身體不受控地膈應起來。

徐昴以前,從不當著她的面與其他女子待在一處親昵,那些姬妾,更是從不讓近她身,就連家中仆婦,他也絕不允許有人傳出他偏寵除了她以外的哪一個。

而今這些於她已經不重要了。

晞嬋,驚驚。

不知怎的,李覃暗自琢磨了這兩個稱呼,一個念頭在腦海驟然閃過。

但他並未在意,只淡淡嗯了聲,抱著人闊步走進閣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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